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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笔谈:“原子论”对马克思哲学思想起源的影响

日期:2016-05-11 10:20 | 作者:

编者按

马克思思想的诞生是人类思想史、社会发展史上的重要事件,其博大精深的内涵只有放在西方文化传统和社会变革中才能获得准确的把握和公正的评判。深入探讨与马克思思想的诞生和发展密切相关的具体事件和问题,有助于我们从总体上把握马克思对西方传统的传承与超越,进而彰显马克思思想的不朽价值。本版特刊发3篇文章,希望能引发读者的思考与讨论。

“原子论”是古希腊罗马时期形成并发展起来的一种哲学形态,也是观照和理解世界的一种思维方式。作为古希腊哲学第一个成型的理论体系,从酝酿、雏形、质疑、矫正、修补到完善,耗费了当时哲学家(无论是归属于这一流派者,还是反对者)绝大部分心力,虽然其中确有朴素性和直观性,但更重要的是它以一个典型的个案记录和呈现了人类哲学思维发展的曲折进程和可能达到的高度,并且对后世哲学产生了深远影响。尤其需要注意的是,“原子论”对马克思哲学思想的起源也发挥了不容忽视的作用。他在柏林大学学习期间所做的名为《伊壁鸠鲁哲学》的笔记极为详细地梳理了这一学说所涉及的具体议题以及围绕它们在不同的哲学家之间展开的争论,随后撰写的博士论文《德谟克利特的自然哲学和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的差别》表达了他对世界的初步思考,标志着其哲学思想的起源和自我意识的形成。

世界是一种包含多重矛盾的存在

按照原子论,作为世界的本原的除了原子,还有与之相对的虚空。如果把虚空想象为空空如也,即空间的无,那么作为对其直接否定的原子就是一个空间的有,即空间中的点。作为空间中的点,原子的特性比如坚实性或强度等还是显现不出来,因而它只有通过否定空间,即通过原子运动过程形成的时间来实现。这样,原来在虚空中、纯粹由空间来规约的原子通过否定空间而被赋予了另一种存在形式,即时间的存在。就是说,一方面原子的存在是纯粹的物质性存在,另一方面在原子中还包含一个环节,即它是纯粹形式的、概念的存在,同时这种存在也是偶然性的,即是对一切必然性的否定、对既有定在关系的否定。马克思认为,伊壁鸠鲁的功绩在于,他把两个环节、两个方面都呈现出来了:原子—虚空、空间—时间、物质—形式(主体)、必然—偶性、定在—非定在、绝对—相对等等,它们之间虽然是互相矛盾的,但是双方又都包含在同一原子和物体之中。

原子偏斜运动的哲学寓意是“自由”

由于原子运动是在其所包含的各种特性、环节都存在(无论是隐匿的还是显性的)的情况下进行的,当这些特性、环节互相对立起来时就开始了向现实转化的进程。如果说,原子运动的绝对的、必然的定在是直线,那么与其相对立的存在、原子对定在的摆脱、对绝对运动的否定而形成的另一种运动形式,从空间的角度来看,就是脱离直线的偏斜。如果作为纯粹独立的原子像天体一样,那么此时它已经不会按既定轨道即不会按直线而是要按斜线来运行了;如果说直线下落运动是原子非独立性的运动,那么偏斜运动就把这种独立性体现出来了。这样,“伊壁鸠鲁就以原子的直线运动表述了原子的物质性,又以脱离直线的偏斜实现了原子的形式规定”。卢克莱修对伊壁鸠鲁的这番苦心给予了准确的理解和高度的评价,说偏斜打破了“命运的束缚”,对于原子来说,偏斜是其中对定在进行的斗争和对抗。

原子的这种变化最大的哲学蕴含则是自我意识的凸显。无论物还是人形成的标志首先表现在自我的变化和发展。它诚然要与他物发生关系,但这个他物首先是它自身,即在自身内部这个他物以直接存在的形式同它的个体性相对立。一个人与之发生关系的他物不是一个不同于他的存在,要使自己成为唯一现实的客体,就必须在自身中打破其固有的定在,即欲望和纯粹自然的力量。而自我排斥、反省是自我意识的最初形式,这是同那种把自己看作是直接存在的东西、有个体性的东西的自我意识相适应的。正是在这种自我排斥、反省中,真正的“我”诞生了。作为本原,原子的形式与作为其对立面的物质也是在原子的排斥中衔接起来的,即表现在直线下落中的原子的物质性和表现在偏斜中的原子的形式规定结合在一起了;正是在原子的这种自我排斥和结合中,“原子—物—人”的体系逐步形成和实现了。

“哲学的世界化”与“世界的哲学化”的统一

对原子论的上述解释启发马克思,哲学与现实世界的关系既是矛盾的甚至是冲突的,又是双向互动、相互促进和提升的。哲学家是带着自我意识、带着一定的原则面对现实的,因为现实不是自我和原则的演绎、说明和论证,而是自我和原则之外的存在及其运动,这样就有一个二者之间适应或者不适应的问题。这无疑会打破或者改变哲学家原初的意图、设计、逻辑乃至观点。一个哲学家由于考量适应不适应的问题有时会犯表面上首尾不一贯的毛病,这是可以理解的,他本人也许也会意识到这一点。这其中最关键的地方在于,他的原则本身是否充分、周延、深邃和包容,或者哲学家对自己的原则是否有充分的理解和持开放的态度。如果一个哲学家确实使其原则适应了现实,那么就可以根据其理论的内在本质来说明那些外在的东西。而现实中的东西获得解释、理解和引导而表现为进步,并不是意味着哲学家的“变节”和初衷的改变,而是表征着知识的进步、哲学原则的进步,哲学家的本质意识和理论被提高到了新的高度,同时也获得超出了意识和理论范围的意义。

理论体系同现实世界的关系是一种反思的关系。理论为实现其更大的理想而同外物发生关系,它原先的自洽和完整性被打破,就如“本来是内在之光的东西,变成转向外部的吞噬一切的火焰”。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世界的哲学化同时也就是哲学的世界化。”在哲学现实化过程中人的自我意识始终具有双刃的要求:其中一面针对着现实世界,另一面针对着哲学本身。在现实世界的发展,哲学本身成为被颠倒了的关系,人的自我意识表现出双重自相矛盾的要求和行为。人的自我意识把现实世界从非哲学中解放出来,同时也就是把自身从作为一定的体系束缚着它的哲学中解放出来。自我意识处在发展过程中,并为发展的力量直接掌握,还未超出在理论体系的范围,但它同理论体系存在着矛盾,当它转而反对这个体系时,它成为哲学现实化的个别环节。

至此,马克思不仅厘清了伊壁鸠鲁与德谟克利特在思维方式上的差异,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他在统摄和概括出原子论最重要的议题及其所蕴含的自由与必然、个体与总体、本质与现象、短暂与永恒、主体与客体等哲学原则进行了辨析,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一个较为成型的哲学体系。这可以说是其思想起源期最重要的成果。尽管存在表述晦涩、思路纷杂、思考尚待完善等问题,特别是当时的现实境况和社会发展还未真正进入马克思的视野,哲学运思与现实生活还缺乏实质性关联,但有了这样的哲学意识、主体构架和价值取向,当他马上面对“《莱茵报》—《德法年鉴》时期”所遭逢的复杂局面时,他能很快辨别和发现其中存在的重大问题及其症结,进而引发出更深刻的思考和比较现实的解决思路。如果没有“博士论文”的历练和奠基,这种思想进展是不可能实现的;就更往后的“意识形态批判”和“政治经济学转向”来说,也不是对“博士论文”所阐发的哲学原则和框架的抛弃、颠倒,而是在此基础上的现实化、具体化,是进一步的拓展、开掘和深入。

(作者单位:北京大学哲学系)